华宝山清思 文/石倩夕
“世间一切,都是遇见。就像冷遇见暖,就有了雨;春遇见冬,有了岁月;天遇见地,有了永恒;人遇见人,有了生命!”
遇见华宝山,还是在童年。那时住在华宝山脚下——一个穷山沟里。走过最远的路是每天翻两座山去学校(学校在更深的山沟里),吃过最好的饭是白米汤泡米饭,跨过最长的桥是用两根树干搭成的桥,爬过最高的山是华宝山。
很多朋友问我,华宝山究竟有什么?让你如此放不下!也有作家,诗人,艺术家去华宝山采风。回来会说,华宝山什么都没有,让我们写什么呢?
若说华宝山有什么?我实在是词穷。只因后来我去过许许多多的山。近处的有大洪山、鸡鸣山、银杏谷、桐柏山;远处的有武当山、峨眉山、九寨沟、张家界。哪一座山都比华宝山威武,哪一座山都有许多的奇致景观,哪一座山都有无数远道而来的游客。
华宝山有什么呢?华宝山最多的东西是它的石头,从山顶到山脚,满山遍野,奇形怪状,毫无规则。据说当年打仗的时候,山顶上的解放军以石头做屏障,用石头做武器,击退了一波又一波企图冲上来的敌人。可以想象当大大小小的石头一齐冲下来的时候,那气势可谓排山倒海、那力量将胜过千军万马。
山顶上有两块巨石,仿佛本来是一块的,只是被巨斧劈成了两半。不,世上绝没有如此锋利的巨斧。若能将两块巨石合在一起,必定严丝合缝,谁也不会怀疑它曾经变成过两块。两块巨石之间留一条道路,堪堪只容一个人走过。许是造物主有心隔开两块石头,在两石之间上方卡住一块小石,人站在下面,总担心会掉下来,却从来都是有惊无险。
看多了武侠小说后,我们便将那处取名为“一线天”。起风的时候便站在一线天中间迎着风,感受着风吹过耳朵的声音,吹乱头发的声音,刮过树梢的声音,刮过山峰的声音。想象着在数万年前,一穿着白衣的世外高人途经此处,被巨石挡住了去路,遂用内力劈就了一条路。想想不妥,又往中间卡住一块石头,便成了今日这副模样。
农村的孩子有什么玩的呢?放不完的牛和做不完的活。再苦再累也好,只要到华宝山来,便可忘却一切烦恼。童年时经常做的事是将华宝山顶所有的石头都爬一遍,在上面打滚、撒欢,不肯下来。少年时期便深沉了许多,总是站在华宝山最高处的石头上,遥望着山外的方向,向往着山外的世界。
山的侧面有一大片稍微平整一些的大石头连在一起,仿若房子连着房子,小伙伴们会各自选各自喜欢的一块坐在上面,这是我的房子,这是你的房子。叽叽喳喳,无不欢快。
大片石头下面有一处“清凉洞”,洞口左边一排参差不齐的树木,右边竖立一块大石,不走近些很难发现这个洞口。夏天外面40多度的高温,哪怕你热到中署,钻进清凉洞内,不到半个小时,保管连骨头都冻冰了,非得出来晒一晒才行。清凉洞内还算宽敞,可容纳上十人或站或坐。洞顶四周全是石头,石头与石头之间留有缝隙,体力好的瘦子(胖了会卡住)可从洞底一直往里爬,直爬到另一个出口。
起初爬的时候是抱着探险和刺激的心理,总幻想是不是爬着爬着会出来一个怪物;洞深处会不会别有洞天;会不会遇见那个世外高人,然后传承他的必身武功;更或者会捡到一本武功秘籍,勤学苦练多年后也能轻松的劈下一块巨石。在那个贫瘠的年代,也许我们除了幻想依然丰富多彩外,再没有什么能够丰富自己的东西了。
华宝山的另一神奇之物是生长在石缝里的映山红,平地上绝对没有。所有的映山红都生在落差上百米的悬崖间,两边是陡峭的插入山体的石头,石头与石头之间有极窄的缝隙,缝隙之间有极少的土。一株两株三株映山红便一字儿排开堪堪卡在石缝中间,春天便开着火红火红的花。远远的在山脚下可以看到,山顶上也可以看到,却偏偏够不着,摘不着。任你想尽一切办法也没用。
每每工作备受打击,生活一地鸡毛,纵觉了无生趣的时候,想想在坚硬的石缝中依旧努力生长,美丽绽放的映山红,便再没什么理由放弃了。
华宝山也是小动物们的游乐场,在你吹声口哨或大声喊叫后,总有兔子、松鼠被惊至乱窜,小刺猬也会凑一凑热闹,远远的看着你叫,待你走近时便缩起脑袋,竖起一身刺,让你对它无可奈何。
若一定要说华宝山有什么?或许有的只是他天然去雕饰的简单和朴素。这些年走过的名山大川,或许会让我惊奇,让我赞叹。却从没有一座山能令我心疼,令我深爱。
华宝山,我见过他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样子;见过他枝繁叶茂,骄阳似火的样子;见过他秋风萧瑟,叶落草枯的样子;亦见过他风雪凄凄,荆棘遍地的样子。见过他最好的样子,亦见过他最坏的样子。无论他是美是丑,我偏爱他所有的样子。
近年政府欲将华宝山打造成旅游景点,一开始是高兴的。华宝山的美终于被发现了!这块璞玉终于要被打磨了!继而便是莫名的担忧,那些天然的奇石会被破坏吗?夹缝里的映山红会被根除吗?小动物们会无家可归吗?熟悉的景物会变得面目全非吗?华宝山会由朴素变得华丽继而失去灵魂吗?
这些我们都无从得知,只能任由他发展变化,跟着时代的步伐。
年少时一心想走出那大山,当我们终于在城市里扎根,却又无数次的想回去。“去华宝山吧”,简单的一句话依然会像兴奋剂一样让一张张沧桑疲累的脸变得鲜活年轻;让一颗颗沉寂无澜的心变得冲动跳跃。每每约上三五个当年的小伙伴去浪上一圈,回来后必会收到许多责怪,“哎呀,去华宝山怎么不叫我?”“我一直想去华宝山呢,你们也不约我?”
当年小伙伴们曾在一起说:“我们来做个约定吧,60岁还要一起来华宝山。”立即有人说:“不行不行,80岁还要来。”那些无忧的笑声早已消散于天地间,说过的话却一直放在心上。
我无数次想象,当我60岁的时候,站在华宝山顶,我会高兴的说一句:“嗨,华宝山,我来啦!”
华宝山也会微笑着对我说:“嘿,小姑娘,等你很久了!”
我会告诉他:“华宝山,我已经老了。”
他说:“不,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是小姑娘。”
届时你可能会不服气的问一句:“诶,华宝山,你究竟有什么?竟能让一个人对你钟情一生?”
华宝山可能会轻飘飘的答你一句:“嘿,我有故事,你有酒吗?”
遇见华宝山,他带给我的全是精彩。
(本文为第二届《才子》杯全国文学作品大赛参赛作品,来源: 作家前线)
作者简介:石倩夕,80后,湖北随州市人,随州市作家协会会员,近年开始文学创作,在省、市级刊物发表有小说、散文,崇尚在薄情的世界,写深情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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