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现在不写，将来就没有时间写了，回忆恐怕也会失真。过忙月这个事，如今想来已经好遥远也很模糊了，都是童年做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期在外的结果，我对季节的变化越来越迟钝了，二十四节气就是超市里的粽子、月饼，家里什么时候过忙月也摸不准了，记得以前割麦子是在5月尾。我不会使镰刀，不敢割得太快，怕割到腿了，看见父母“噗噗”地割倒一片片麦子，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割麦子割深了割到了土巴，割浅了不好捆。通常是父母割到一半就赶紧叫我们过来捆，下腰子、抱扑子、结腰子，那时有件长袖衬衣是件值得庆幸的事，麦芒不会扎到胳膊，然而手却会因为干燥起倒欠。
父亲挑起一担麦子往稻场走，田间的小路真是难走啊，不是坑坑洼洼就是坎坎沟沟，挥汗如雨的父亲在日头下晒黑了脸庞，压弯了他的脊背。从家里带来的一水瓶井水已经晒得发烫，他像牛一样咕咕地喝着水，接着是猛烈地咳嗽，干渴已经让人虚脱了，突然的猛灌又让人有些不适应，这让我想起了骆驼“祥子”喝水的样子。
晚上，我们就着鸡蛋汤宵夜，这个时候农村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菜园里的黄瓜、辣椒还在长藤子，实在没有油水了，就杀只老母鸡犒劳一下，然而父母只是喝些汤，鸡子都是我们吃了。父母吃过晚饭还要去上草堆，听说晚上有雨，连星星都看不到，母亲在下面递，艰难地趴着梯子，父亲一捆捆地把麦捆压严实。等他们递完草头，已经十点多了。
由于稻场都是合伙的，遇到忙季（又要犁田又要插秧），他们经常要半夜起来抖扑子，等着别人过来碾。等手扶碾好了，全家出动收场，我们负责拖麦草，母亲他们边挑麦草边捆，爷爷就一点点往拢扫，等扫不动了，我们就要帮着掌“抱板”，往堆娃一点点掺。至此收场算是告一段落。如果有风也不能“息恰”太久，要赶着扬场。父亲把麦子一“掀捧”一“掀捧”高高扬起，麦引子顺着夏日的火风飘落，一粒粒麦子像雨点一样洒落在母亲的草帽上。如果遇到起大风，父亲他们就格外高兴，扬起来也格外有劲，大风把麦引子吹得干干净净，碎麦秆、麦灰一层层地顺风铺落。
等扬完了麦子，又要忙着收场，把散落的麦粒一颗颗扫回来，把堆拢好了。我们小娃子就要负责牵袋子了，牵袋子是个苦活，灰尘随着一锹一锹的麦子扑向我们的嘴巴眼睛，不敢大口呼吸。如果趁着天黑把麦子收到屋里了，一天的劳动就算结束了。如果赶不上收回家，晚上还要照夜，父亲他们吃过晚饭就到稻场睡，又没有蚊帐，不知道他一夜是怎么熬过来的。经常看到他们睡在板车底下。
那时候农村人只有多种田才能有点收入，田亩费一交，能有多少收成呢？虽然收成是这样少，却需要不知多少“千担”的背负，多少场的“打麦子”才能换回？有时候想想过去有什么好的呢？又苦又累，回忆过去不过是对现在年老的伤感，对从前年少的向往。如今的我却非常想回家再体验下这种艰苦的劳动，因为劳动虽然繁重却少有心灵困惑的折磨，劳动让人更加务实，劳动让人更加健康。我们虽然来自农村，却不属于农村也不属于城市，我们远离了故乡，我们丧失了那古老的生存技艺，我们像无根的芦苇长在异地他乡的土壤上，农民工是一个多么尴尬的身份啊。
或许父母们都已经年老，已经无力再承受这年复年的劳动，一排排的收割机在农田里忙碌着，在减轻农民苦累的同时又抽走了一部分血汗。种田对所有的父辈来说也许成为了一种宿命，“农民，不种田能干什么呢？”一块块贫瘠的土地就这样粗糙地种植、收割，维持着乡村的一点生气。少时吃苦是一件好事，我后悔自己没能帮家里多干活，“虚假”的读书生活让我逃避了一年又一年的劳动，体力劳动或许是世间最能锤炼意志的教育了吧，它不仅增强了体质还培养了人坚韧的品质，因为越是接近生存本质的生活越能纯洁人的灵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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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5-4 2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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