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关何处 月是故乡明。怀念故乡是人之常情。 为什么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过去,不管是西北人走西口,山东人闯关东,闽淅人渡南洋,过去年代皆因生活所迫而背乡离井抛家别土。因乡音而认同,免不了叙叙家常,如何流落在此?别离之情一时勾起,焉有不潸然者。即便是主动出走,怀揣梦想外出求学打拼者,在外经年,后来发达了,甚至漂洋过海他国定居,纵然“锦城虽如花”,时不时还有“不如早还家”的念头。几杯老酒下肚,夜阑月照西楼,李白的《夜静思》便不由自主泛上心头 。 其实,故乡就是小时候种的一棵树,多少年后,总想回头看看它长成什么样了,目的不是去乘凉攀枝摘果,只是慰藉释解情怀,仅此而已。故乡是永难割舍的精神家园,是与生俱来的遗传基因。于是就有了故乡的云:“回来哟,回来呵……”的召唤 ,就有了“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不改鬓毛衰”的情景。 故乡永远是游子记忆中的不动产。那些小桥流水,那些田畈池溏、竹林菜园、还有山野里突然惊起的山鸡野兔……只要你的记忆在,就会顾盼 。 人老了,总爱回忆过去。时间的橡皮擦会模糊很多记忆, 但是不明白的是儿时个别经历竟永远清晰。 谁言少不更事。那时我大约五岁,春花比我大一岁,是我堂兄的女儿。反正都是穿开裆裤的年岁。一个秋雨绵绵的午后,我跟春花玩过家家,四只手棒着个茶壶从正屋来到厢房,可能是她父母性事被她窥到了,她躺在床上,让我扒到她身上,我有一丝不好意思,还有一丝不情愿,但是照做了, 反正不知何为索然无味。有间 ,三姐跑过来隔窗看了,等我俩回到正屋时,三姐跟我母亲都笑了起来,我竟然还推托责任:是她叫我 ……翌年春,春花病了,那天母亲带着我,走到她家门外几丈远地方让我止步,母亲回来说是出痘花发热抽筋。走乡郎中束手无策,她夭折了。 有一次,父亲外出了,母亲做好中饭后,手拿看一根没有烧完的劈柴对着树上的喜鹊叫骂,我心中很是迷茫,骂谁呢?我猜揣一定是对父亲不满。父母一辈子不睦。 一次饭后,母亲上了茅房,我在院里玩,听到厨房有火着了的烘烘声音,心想着应该看看,但是没有动, 待到母亲发现,火已烧大,她好不容易扑灭了火,险些酿成火灾。 儿时的记忆碎片还有一些,在我心灵烙上不灭的印记,自忖不是幸福的家庭,没有的幸福的童年。 如果说出生地是故乡的话,那我长大后在外地生活几十年的地方就是第二故乡了。我的第二故乡成了孩子们的故乡。让我的孩子们看看她父母出生的地方就成了我的未了心愿。还是在念大学时,当生产队长的堂兄说过:我们村庄里交的公粮还不够外出工作的人的口粮。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十里八乡连个高中生都奇缺,我们庄走出几个大学生了,还有两个小学教师。我不认为这个不起眼的村庄有何地灵,也不认为出去的人就是人杰。 我的故乡故乡垫伏在豫西伏牛山前一道道沟豁中,没有丰富物产,没有可以叫得响的特产,家家土坯房,破墙烂院。它不在通乡、通村公路的结点上,太穷困了,太封闭——被爱情遗忘的角落。在我的记忆里只有东西两沟终年流淌不息的小河值得骄傲。春天,阳光照在浅水,水流闪动鳞鳞金光。夏天,在河里嬉水, 河岸的洞穴里每每掏出张牙舞爪的,过江草丛中用米笊可以捞起欢蹦的虾。深秋之后直到冬尽,有人用带钗的长竹杆在潭里钗鳖,引起一群孩子追看,潭水清沏见底,长竹杆在水面变弯了,水底也会冒出一窜气泡,这是孩童难得一见的风景,幼小的心灵得以启迪,激发无边的联想。 我读小学是在村里的祠堂,上高小在离家三里地的娘娘庙,读初中在在离家三十里的赤眉镇,读高中是在离家五十里的县城。那个时代没有家长过问作业考多少分,没有家长接送陪读,没有老师补课培优。一如大田里的庄稼,农夫把种子撒到田里,生不生芽成不成苗,看你自已的造化,自生自灭。我刚启蒙时着实不慧,小学竟读了三个第五册,第二个第五册是留级,本来可以升级了,可是逢着那个学期没有第六册了,只好再读第三个五册.不过这样下来,我的成绩敦磁实了,以后一直到中学都是名列前茅。. 俗话说,狗不嫌家贫,儿不嫌娘丑。当年故乡的糠菜没有喂饱我,故乡的粗布没有遮挡我的寒,故乡的搓板路磨破我的脚。然而毕竟是我呱呱落地的地方,我的衣胞之乡。“手抓黄土我不放,紧紧贴在胸口上”我竟敢跟诗人贺敬之《回延安》心律共振。 出乎我的预料,几十年过去了,村庄并没有如在别处看到的摊大饼式向外扩张。早先我辈先行离开吃上了商品粮,搬走好几家,处置了几处宅院。改革开放后,屡续有外出打工有钱者,把家按到镇上或县城的(听说女方不同意在乡下居住,如果不在城里买房,就不嫁)。计划生育的成效不可磨灭。沙石路宽了不少,新农村建设将散乱的房舍因坡势摆成个“7”字型,家家差不多都是砖墙水泥盖板的平房,有高大的门楼——这是故乡的风气——以为自家的门楼高就可以压过别人的风水。祠堂不见了。小时候七叔曾说过,我们村出过一个团长,他回乡都在很远地方下马而行,表达对乡亲的尊重。我读小学的祠堂就是团长所造,是村里的标志性建筑。正厅屋脊上裹着一块红布,上面写了曹公甫三个字,我猜想定是团长名字。砖瓦结构的四合院, 门窗都有木雕的花鸟,大门两边有两个石狮子,上学时我们经常骑上去玩。这座标志性建筑躲过了文革,以后生员减少学校停办改作供销社,后来商点撤消,沦为无用之所,终遭五马分尸。石辗盘不见了。老井还在,只是井台上辘辘不见了,我也不敢问为何没有了辘辘, 这个物件是解放后不久用上的,难道倒退到提绳汲水的从前!到田畈转悠,都忙着往自家的麦田里撒化肥。侄儿说如今用化肥用到十年前的两倍。如今都用手扶耕田,没有农家肥,种的是“卫生田”。家家粮食吃不完,餐餐细米白面,我立即想到网上流传的俏皮话:乡下人总算打药灭了虫,城里人又要叶子有眼儿的菜了;乡下人吃上细粮了,城里人又开始吃粗粮。小河几近干涸,河滩上杂草丛生, 只有下雨才有水,十天半月不下雨就干了。站在坡顶上向北远望,褐色的大山光秃秃的 。中饭是乡亲安排到十里路外镇上吃的,当年随便走进哪一家,都可以坐下来粗茶淡饭,谁也没有客气,谁也没有难为情,谁也没把谁当客待。如今在饭馆里吃才视为隆重时尚。我原打定主意要重走上学路,因为那条路上留下有我的艰辛、无奈、无助与憧憬。尘封记忆里一幅幅底片:错落村庄、弯绕阡陌 、荒野杂树,一条条岭,一道道沟。一个少年孤单地走了多少趟,有一段路几里没有人烟,为了快点通过,步履之速犹如小跑。过一条大河才到赤眉镇, 当地人都叫它七里河,有一次我走到河边时已是暮霭四坠,河水宽了许多,显然上游涨了水,此时多想有个伴儿,我看见河中心似乎有个人,急忙脱下长裤,匆匆下水,水深到屁股,等我到岸边,那个人早没影了。 七里河也成了季节河,它流到县城时又接纳了三小河, 回乡路过时,见河水断流,河两岸正如火如荼地房地产开发,高楼拨地而起。因为妻不同意,她说多少好看的地方,走什么小路。我只好摇头作罢。 为什么移居海外的人叶落归根?是叶对根的情怀。为什么老红军要重走长征路?是怕生因为忘记而背叛的警戒。 我上学路上来回奔走的年代,虽然生活困苦,但当时田园还算宁静温馨,河水还清沏明亮,果蔬还算原汁原味,乡风还算淳厚朴素,人情还算简单平实。鸡鸣伴犬吠,炊烟唤牧童,一幅浑然天成的恬静。如今,河潭淤塞,清流不在,鱼虾不见,人心不古,世风铜化。在今天,在中国,在都市化城镇化的裹挟下,年轻人纷纷逃离乡村。自然生态恶化,社会生态堪忧,公权力乖张,痞子施政已是不争的事实。 “日暮乡关何处是?” 田园牧歌可变革,青山绿水不可休。美丽乡村勾画了宏伟蓝图。过去的新农村建设空有形式,成了烂尾。暴富者不是绅士,富裕乡村不一定美丽。美丽乡村从局部说是房舍合理规划布局,环境优美宜居;从整体上看,人文、法制 、道德精神层面全面提升,生态得到根本恢复。达到天人合一、和谐、发展可持续。 党的十八大提出两个一百年的宏伟目标极为务实。小康不可能大跃进中速成,中国梦任重道远。只有倍加努力奋斗不止,美丽乡村才能在小康中雏型,在中国梦的实现中绽放美丽。 (曹群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