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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钟的女儿 第四章 湖北，随州市，天主教堂，三楼306室，随州市规划局规划设计研究科。 宁森站在偌大的窗户前，神色凝重。 一切都在变化之中。如同这座古老的、楼龄近百年的位于市区大十字街南150米的天主堂。这是一座能容纳200余人的、铺设绿色卷筒型瓦房顶的、具有典型欧式建筑风格的百年建筑。曾经是古随县唯一的高楼大厦。在文革期间，该教堂被市第一人民医院占用，现转让给市规划管理局办公。2002年该教堂正式落实归还给教会，经装修后正式开放使用，恢复其教堂功能。这是后话。 给人规划，自身却不知归缩何处，市规划管理局眼下的难处远不尽于此。 刚刚参加市政府的市区及近郊环境保护工作会议回来，市长语重心长的讲话犹在耳畔。 自1978年编钟出土以来，随州市影响力日增，1979年随县城关镇从随县划出，成立县级随州市，属襄樊市。1994年，湖北省政府将随州市由襄樊市管辖改为省辖。 考古发掘表明，在距今5000年至6000年前，已有一支远古人类在随州生息劳作。 1957年6月，湖北省文管会文物调查组在距随州市区约5公里的山地采集到一件石英岩打制的石器。经专家鉴定，确认这件石器是旧石器。这是湖北乃至长江流域最早发现的旧石器时代的遗物。 但在十六年的城市改扩建中，高楼日趋增多，群起的工厂排放使已枯萎的排水河污秽不堪，每日川流不息的车辆排放更使污染雪上加霜。古城的原始风貌荡然无存，湿地大幅减少，绿化渐次萎缩，空气逐显干燥，雨水量及蓄积与使用效能大踏步后退。 特别令人担忧的是，近年来春天出现过风沙尘，尽管量不大，但作为丘陵地带的古老城市，依山傍水而建，水冲树挡，出现这个东西是一个危险的苗头。市政府已提出争创国家级卫生城市的设想，旨通过此项活动对城市建设和管理工作方方面面的推进，力争进入国家乃至世界宜居城市行列。 因此，市政府会议决定：要达到这个目标，首先，城市建设要重新规划，要高起点，大气魄。一定要眼光长远，不可只顾眼前，要为子孙们传承历史，让他们呼吸新鲜、健康的空气。要看得见山，亲近于水，留得住乡愁。初步考虑恢复护城河，设法在市区出现湿地，有选择性地恢复部分古城城门门楼……。这次市政府决定历史性地编制一份“双百”城市规划：要满足城市人口100万，城区面积100万平方公里的长期城市发展规划，气势宏大，放眼未来，投资庞大，事关重大。 因此，要以古老与现代相结合的眼光，重新审视性应用早期民国时期的城建资料，特别是找到那份随县古人留下但民国中期失传的《随县风水风貌示意并城关镇建设布局图》，作出功能性研究，充分应用其合理部分。 动用的工作力量不仅仅限于规划局。建委，市图，文化局，老龄委，市志办等多家行政机构组成了工作机构，由规定局牵头，向市政府负责。 然而十几个月过去了，常规的工作手段用尽，无所收获。 作为规划设计研究师，寻找《随县风水风貌示意并城关镇建设布局图》的工作，历史性地落到宁森身上。 其实，作为规划设计研究科科长，一名职业性的规划设计人员，宁森早已注意到并绕有兴趣地追踪寻找这张图。通过相当时期的市井走访和查阅、调阅诸资料研究，宁森基本查明，这张图现在确实不在随市。 哪么它是哪一年、为什么丢失的？是什么人为了何种目的窃取此图，窃取后的命运轨迹历经了何种风云变幻？最重要的是，这张图，现在在哪里，能找得它吗？ 往下深挖，宁森的目光，被一场战争吸引了。 从4月下旬至5月中旬，中国各战区发动了“四月攻势。 为解除中国军队对其武汉和平汉线（北平至汉口）交通的威胁，日军第11军司令官冈村宁次以第3、第13、第16师团和骑兵第2、第4旅团等战头系列，由信阳、应山、钟祥一线向湖北省西部随县（即今随州市）、枣阳地区进攻，企图歼灭中国第5战区主力部队，以解除困扰。 战役由北向南打过来。 5月1日拂晓，驻钟祥、京山方向的日军第16、第13师团主力和骑兵第4旅，在飞机、坦克的支援下，自钟祥向中国军队右集团军之第37、第180师发起进攻。 5月4日，日军突破长寿店两侧守军阵地，即以主力沿襄河东岸向枣阳方向突击。激战至5月5日17时，日军突破守军阵地，并向守军第45军第122师阵地攻击。 同时，5月2日，日军第3师团向高城第31集团军第13军阵地攻击。双方在随县塔儿湾、高城一带激战，塔儿湾阵地失而复得六七次。至5月4日，日军施放毒气，守军伤亡惨重，塔儿湾阵地失守。中国军队被迫放弃高城向西转移，随县高城镇为日军占领。 5月5日，日军在飞机、坦克及炮兵火力支援下，向守军猛攻。中国军队在高城河两岸及随县历山（今随州历山炎帝神农诞生之地）至江家河一线与日军展开血战，至6日，被迫退守天河口、高城一线。 7日，随县失陷。 中国军队在向日军反攻中将其击退，局势扭转。14日，收复唐河县，16日，光复桐柏，粉碎了日军的合围计划。 19日，中国军队经4天苦战，给予南返日军以重创，收复枣阳。 左集团军第39军奉令化整为零，进入山区分散游击；右集团军河东部队及江防军连日发动进攻，袭击日军后方，切断交通，完成任务后于21日撤回襄河西岸。 22日，向随县迫进，23日收复除县城外的随县全境。 日军退回钟祥、应山等原驻地，恢复战前态势，会战宣告结束。 日军占领随县县城，没人能想到发生了哪些事情，并在时隔69年后，影响到出生于1972年、现远在北京的宁林的命运。 客观评价，在国民党军队以国家军队的身份与日军的正式战役中，随枣会战是为数不多的漂亮仗。 随枣会战前后不及3周。日军使用主力突破汉水东岸中国守军阵地，突进至预定目标，完成一翼包围，但其他两路日军则在随县及其北侧地区遭受有力抗击，未有进展。 第5战区鉴于战场形势，决定转移战术，由主力逸出敌之包围圈，转移至外线作战，利用有利的地形条件打击敌人，命令转守为攻。 日军由于合围计划失败、且面临中国军队的反击，不敢久留，遂行撤退。中国军队尾追不舍。至24日，中国军队先后收复枣阳、桐柏等地，日军除占领随县县城外均退回至原地区，大体恢复战前态势。 这次会战，中国军队在兵力上占较大优势，能协同配合，但兵力使用欠灵活，曾一度处于被动局面，后经全军将士浴血奋战，恢复原态势。 中国军队虽然也受到了较大损失，但彻底击败了日军围歼中国军队的企图，并使之付出惨重代价。毙伤日军1.3万余人，日军遗尸5000余具，达到了牵制消耗日军目的。中国军队伤亡2万余人。第5战区进退主动，适时转移外线，立于有利地位，日军撤退时，追击、阻击得力，取得较大战果。 宁森仔细分析这次战役的全部资料，他发现了一个问题，日军死缠乱打，先胜后败，占领了多地后相继得而复失，但唯独死钉在随县县城城关镇（即今随州市曾都区）就是不走，这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不能仅仅从军事上分析，作为行政管理人员，宁森把目光放大于自然地理、城市发展和社会发展的界面，去研究日军的动机。 军事上，随县位于一个十分重要的位置，随州南据大洪山要冲, 北扼桐柏山拱峙, 是中国著名的南北界河一一随县淮河镇的发源地，地貌形态有山地、丘陵、冲积平原。战略位置十分重要。 但这并不是日军占据随州的全部理由。随县全境地处丘陵地带，雨水量并不充沛，地下相对干燥，这是随县地下墓葬的有利条件，曾候乙墓显然得益于此（二十年后又在随市东南方发掘出庞大的叶家山墓葬群）。 然而事分两说，，雨水量不充沛，空气湿度总体偏低，显然影响到人民的生活质量，研究表明，在秋冬季干冷季节，当干燥空气侵入时，极易诱发咽炎、气管炎、肺炎等病症。此外，过敏性皮炎、支气管哮喘、皮肤瘙痒不适等过敏性疾病也都和空气干燥有关。 在我国北方，冬季供暖期的室内湿度通常为15％RH。在这干燥的环境下，人们普遍感到种种不适。 当空气湿度低于40％RH的时候，人鼻部和肺部呼吸道黏膜上的纤毛运动减缓，灰尘、细菌等容易附着在黏膜上，刺激喉部引发口渴、干咳、声哑、喉痛等症状，同时使流感病毒和能引发感染的革兰氏阳性菌的繁殖速度加快，也容易随着空气中的灰尘扩散，引发其他疾病。 反之，当空气湿度大于65％RH，人体中的松果激素量也较大，使得体内甲状腺素及肾上腺素的浓度相对降低，人就会感到无精打采，萎靡不振。 长时间在湿度较大的地方工作、生活，还容易患风湿性、类风湿性关节炎等湿痹症，最终导致人体的免疫力下降。 那么，随县城区的湿度指数是个什么情况呢？宁森查阅、研究、平均了民国时期随县的全部气象资料，结果显示：其时随县城关镇长年的相对湿度为50％RH，湿度指数为55。 研究表明，人生活在相对湿度45－65％RH，湿度指数为50－60的环境中最感舒适，也不容易引发呼吸系统的疾病。 需要提醒的是，空气湿度影响着人们的健康，应随着季节变化而调节居室内的空气湿度，使居室湿度保持在适宜范围。一般而言，春夏湿度大，秋冬湿度小，所以夏季阴雨天要少开窗户；如果是北方，冬季有暖气时，应使用加湿器或自行加湿，或用湿拖把拖地板，以提高室内湿度。 那么，为什么处于祖国南方的随县地下天然干燥，却能使地上人为湿润呢？ 宁森的眼光紧盯在与《随县风水风貌示意并城关镇建设布局图》相关的信息上。文献表明，在民国随县1.5平方公里的城区面积中，湿地的面积为0.4平方公里，是总面积的四分之一，除涢水、厥水、府河等多条河流环绕或流经城区外，城内护城河、静水湖泊、养渔池、水井等大大小小的湿地水域发挥了重要作用。那么这些湿地的规划与分布，自然大有讲究，这其中的奥密，集中体现在《随县风水风貌示意并城关镇建设布局图》及其编制说明上。 显然，随县是一个养生的地方，即便是在战火连年、医疗卫生水平有限的年代，随县人民均相对长寿，大人孩子皮肤健康，肤色好，身体相对健康。 宁森注意到，1939年5月，占领随县城关镇的日军部队为第16师团第二旅第二营三连二班，这个班的日军，在城关镇盘踞了6年之久，直到1945年8月15日日军投降。 那么，《随县风水风貌示意并城关镇建设布局图》及其编制说明，与这个班的驻守日军有关系吗？ 查溯上世纪四十年代随县伪政府的档案，在《驻随日军人员资料》中，宁森惊讶地发现，驻随日军班长小腾俊二，时年二十九岁，日本神户市人。 在当年（1939）随州老百姓的“逃日本”民灾中，当大批逃避战火的难民行至均川镇九棵树村时，小腾俊二蛮横无理抢劫了一位王姓小烟摊贩的香烟，后者眼见生计被毁，上前追赶，小腾俊二反身出手，枪挑王男于剌刀尖下，顿时血流如注，横尸田埂。远近百姓，闻小腾俊二色变。 这是一个占有欲非常强的人，攻击性非常强横。这种秉性来自个人还是他所属的民族，不明。 那么，和小腾俊二的出生地有关吗？ 神户是日本兵库县县厅所在地。日本第六大城市，古时是个小渔村，原名兵库。位于日本四大岛中最大的一个岛——本州岛的西南部，西枕六甲山，面向大阪湾。现今它已是日本最大的贸易港，也是仅次于荷兰鹿特丹港的世界第二大港。是战后在一片废墟上恢复和发展起来的。 神户市有21所大学和短期大学，以神户大学最具知名度及代表性。神户牛肉（WagyuBeef）是世界上最有名气的牛肉。现已成为面积544平方公里，拥有150万人口的现代化都市，为年吞吐货物量超过1．4亿吨的世界大型港口之一，也是著名的旅游胜地。 战后在一片废墟上恢复和发展起来的城市，发展得这样好，是盗用了或受启示于《随县风水风貌示意并城关镇建设布局图》吗？ 宁森注意到：小腾俊二入伍前的职业，是神户市的城市布置规划设计人员。宁森心中一动，同行。那既然是同行，关注到的问题会是一样的吗？ 如果说，小腾俊二对《随县风水风貌示意并城关镇建设布局图》及其编制说明产生兴趣，那就一定与缺水相关。《随县风水风貌示意并城关镇建设布局图》及其编制说明的精髓，在于通过有效布局调节一个缺水城市的湿度，进而影响到城区的空气质量。但是，不但是神户，全日本都没有缺水的问题。日本的淡水资源很丰富，而且质量很好。水龙头里的水可以直接饮用。 从功利上说，小腾俊二没有拿走《随县风水风貌示意并城关镇建设布局图》的理由。 推理进入死胡同，宁森很无奈。他与远在北京的宁林，通了一次电话。 宁林听了后，半天没吱声，思辨地说道：“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那就是强盗行为，进入了你的家中，不管是有用没用的东西，统统盗走。强盗与盗物之间，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 宁森心中一亮：是呀，从日本的侵略行径来看，这种行为很有可能。那如果是这样，从1972年中日建交至今，日本深刻反省历史，双方在政治、经济、文化诸方面相互往来，会否出现小腾俊二主动将《随县风水风貌示意并城关镇建设布局图》及其编制说明奉还的情况呢？ 宁森立即与远在北京的中日友好协会取得了联系，说明情况，并寄予全部希望地给中日友好协会会长孙平化写了一封长信，详述了他目前代表随州市寻找《随县风水风貌示意并城关镇建设布局图》及其编制说明迫切理由。 半个月后，宁森收到了一封回信： 宁森同志： 你的来函收悉。前年是中日邦交正常化20周年,中日交往活动甚多,我们党的总书记江泽民同志访日,日本天皇皇后两陛下访问中国,通过一系列活动,使中日友好关系的发展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我们中日友好协会,经常在发展中日关系方面开展活动,考虑的也是这方面的问题,活动面有一定的局限性。随着国际国内形势的新变化。中国改革开放进一步深化,中国经济要与世界经济接轨,需要我们开扩视野,中日友好协会的活动,不应只限于中日政府之间,应该考虑扩大发展中日民间的全面友好往来。 在这种往来中，如果发现你所需要的东西，我们会即时通知你。 此致 敬礼！ 中日友好协会 1995年10月12日 宁森的目光长久落在回函最后一句那“如果发现——”这四个字上，心中沉重。他的手上，还有一个文件及附件，那是局长刚才交给他的。叮嘱说，研究一下那附件，上面打红字的，都与他的工作有关，或者说，与“《随县风水风貌示意并城关镇建设布局图》及其编制说明”有关。 这一次的规划编制好后，咱们规划局就有窝了。局长说，“占着人家天主教的房子，不是长久之计。你抓紧。” 宁森仔细地研究这份文件。这是市政府下发的一个通知，附件是要遵照执行的是一个标准。 附件一： 中国宜居城市评价标准 | 方面 | | | | | 科学民主决策、政务公开、 民主监督、行政效率、政府创新 | | 贫富差距、社会保障覆盖率、社会救助、刑事案件发案率和刑事案件破案率、文化包容性、流动人口就业服务 | | | | | | | | | | | | | | | | | | 空气质量好于或等于二级标准的天数/年、集中式饮用水水源地水质达标率、城市工业污水处理率、城镇生活垃圾无害化处理率、噪声达标区覆盖率、工业固体废物处置利用率、人均公共绿地面积、城市绿化覆盖率。 加分项目（市区内有水质良好的海、大江、大河、天然湖泊、湿地和保护较好的国家森林公园、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省级风景名胜区、世界自然遗产的）。 | | 全年15°C至25°C气温天数超过180天 城内湿地面积占城区面积1/5—1/4间 相对湿度45－65％RH，湿度指数为50－60 | | 文化遗产与保护、城市特色和可意向性、古今建筑协调、建筑与环境协调 | | | | | | | | | | | | | | 居民对城市交通的满意率、人均拥有道路面积、公共交通分担率、居民工作平均通勤(单向)时间、社会停车泊位率、市域内主城区与区县乡镇、旅游景区的城市公交线路通达度 | | 居民对商业服务质量的满意度、人均商业设施面积、居住区商业服务设施配套率、1000米范围内拥有超市的居住区比例 | | 居民对市政服务质量的满意度、城市燃气普及率、有线电视网覆盖率、因特网光缆到户率、自来水正常供应情况、电力(北方城市包含热力)正常供应情况、环保型公共厕所区域分布合理性 | | 500米范围内拥有小学的社区比例、1000米范围内拥有初中的社区比例、每万人拥有公共图书馆、文化馆(群艺馆)、科技馆数量(个)、1000米范围内拥有免费开放体育设施的居住区比例、市民对教育文化体育设施的满意率 | | 市民对城市绿色开敞空间布局满意度、拥有人均2平方米以上绿地的居住区比例、距离免费开放式公园500米的居住区比例 | | 人均住房建筑面积、人均住房建筑面积10平方米以下的居民户比例、普通商品住房、廉租房、经济适用房占本市住宅总量的比例 | | 市民对公共卫生服务体系满意度、社区卫生服务机构覆盖率、人均寿命指标 | | | | | | | | | |
文件从宁森的手中滑落下去，温煦的阳光下，他疲惫地睡着了。不一会，他走出了天主教堂，走上了白云山巅，突然间一失足，他摔下了山崖。 醒来后，宁森脸色苍白，他拨通了宁林的寻呼机留言“那个事情，有帮帮爸爸吗？” 远在两千多里之外的宁林接信后，吃了一惊，她似乎听到爸爸声音透出的些许苍老。这使她心中不安。当初来北京，帮爸爸找一找《随县风水风貌示意并城关镇建设布局图》的相关信息资料，是她两个目标中的目标之一，另一个目标是对首都的向往。与突然出现的漆一道没有关系，而且他以“表哥的朋友”身份出现，从表哥那里了解到，漆只是为了接近她，这很好笑。 但是到京后，身陷窘境中，不知不觉中成为感情的俘虏，这也许是女孩子的宿命，她逃不过这个。在甜蜜的爱情中，她忘掉了一切。 白石桥路，320路公汽一喷哧着粗壮的呼吸博击前行而来。这是宁林终年不断的一位铁杆朋友，从北京西站到西苑二十个站，它总是在约定的地点，约定的时间如期而至，每当她口蹬上车时，自觉立马变得高大无比，威武雄壮！两旁的小轿车一个个儿孙似地躬伏护卫，俯首称臣。她非常羡慕嫉妒恨那高高在上的320司机，他们轻松自在地让人们眼睁睁地看着他做着体现自身人生价值的好事。宁林不止一次地产生高高端座、手握方向盘，在大北京横枪跃马、横冲直闯的冲动。 魏公村站，宁林下车了。 大规模建设前繁杂的魏公村，拥挤的魏公村邮局。 一楼办理邮政业务。宁林沿着侠窄的楼梯上到二楼，这里办理电讯业务。“长途电话”窗口前，排着长长的队。宁林排在队伍中，脑子里回味着爸爸的意思，他似乎有些无助。自从北漂以来，父亲从未给她说过什么事，总是说家里一切都好，你在外不容易，要多加保重。但今天，宁林从父亲那似乎顺口一提的口吻中，捕捉到他心中的焦虑。这是少有的。 交了五十元押金，宁林拿到“3号电话”的牌子，进入3号电话亭，她焦急地拨通了随州市规划局规划编制科父亲的办公电话。 接电人不是父亲，“是宁林吗？”父亲同事的声音，宁林听说过他，王叔叔，“你父亲在家休息，他昨一夜未睡。” 这是怎么了？放下电话，宁林放心不下地立即赶到动物院，乘坐103路电车到北京站，购买了北京至襄樊的硬座车票。 一路上，王叔叔最后的那句话一直萦绕耳旁。他说，“你爸爸最近经常这样，他的责任心太强了。你要劝劝他少熬夜，身体要紧。” 王叔叔还说，这件事情，从工作渠道上，局里尽了全部的努力。宁科长现在已没有上下班之分了。我们也很着急。 知父莫如女，宁林了解父亲，一件事情不干好，寝食难安。血脉相传，弄得自己也是这么个东西。宁林苦笑了一下，这种人活得累，从来不会兜里揣付牌，逮谁跟谁玩。 可是你改得了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列车到襄樊，再从这里转道随州。宁林风风火火地连夜撵回了随州曾都区。 父亲不在家，宁林去他单位。站在天主堂前，她静立在门前，没有急于进去。教堂的东侧，是原随县人民医院，现为随州市第一人民医院；教堂的西侧是随州市实验小学，是258万市民心中的儿童王牌教育圣地。 在小城里，这几个机构汇聚形成了浓郁的文化气息。比较之下，教堂的功效则更为深入社会和历史。它犹同一个智慧的老人，传播出自由、平等、真诚向善、博爱众生的信息。她呼吸着它的气息，默默地注视着它，瞻仰着这座古老而又年轻的绿瓦红砖，白灰勾缝，典雅别致的建筑。如同它通体透映出的做人要诚实，行善，好施的信息，这是她自小顶礼膜拜的，和父母的教诲一致地深深的浸润了她的骨髓，影响着她的成长。。 随州市烈山大道窄巷子三号，天主堂背后的一片低矮的居民区，宁林就出生并成长在这里。这座自小到大宁林都仰视敬重的巍巍大厦，现在一天天地矮下去，宁林和周围的高楼大厦一天天长起来。但是，世道万变，终有不变，做一个什么样的人，老百姓亘古不变。 民国年间，教堂创办了城区第一所规制式小学“启源小学”，1949年后，改为“实验小学”。宁林的小学生生活，便是在实小完成，受到两百万市民中教育质量最好小学的启蒙教育。 嘿，小姑娘，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吗？她似乎听到教堂的声音。近百年来，我们传经布道，推崇真善，颂扬九九归真，功德圆满。可是很长时间以来，我们落寞了，但这没关系，基督教的教义使我们从不言弃，真善美的追求是芸芸信徒们生生不息的信仰。 宁森出现在她的身边。 想什么呢？他问，“刚回来，也不休息！” 她回过头，金色的夕阳光辉映照着女儿那青春的脸，慧睿的目光中，闪烁着思辨的光辉。“我在想，编钟的精神是什么？它出现在随州是偶然的吗？仅仅是因为随州地下干燥，古时的帝王将相就选择在此千古不朽？” 这只是物质条件。宁森说，“就如同眼前这教堂，它为什么选择在随州落根？当初清初民未，它的气派和豪贵，在湖北省的县市中冠领群芳。除了省城。” 这一定与人民有关。宁林说，“每个地方的人民都是一样的。但一个地方的环境条件一定会对它的子民产生影响，随市人民有灵气，在音律方面非常敏感，音乐中那自由自在的理想主义精神，薰陶出人们无拘无束的风格，崇尚公平正义，善幻想，敢担当。” “你说的有道理。”宁森说，“善幻想，敢担当。”他向女儿和盘托出了他的追求和苦恼，“现在我们来从幻想出发，拨开历史的尘埃，寻找出小腾俊二的谜团。”宁林说。父女二人缓步踏入教堂，进入三楼宁森的办公室。 “我想到一点，”宁林说，“关于小腾俊二的窃图动机，还有一点，就是文化价格说。” 宁森眼前一亮。 一、日本不缺水，小腾俊二于此图不会产生功利的想法。二、至于“强盗”说，“小腾俊二身在异国，他要带什么东西回去，千里迢迢，越洋过海，必定是要有所选择的。”宁林说，“所以，他要的不是东西本身，而是那张图背后的东西，即它是怎么形成的。” “他要的就是悠悠五千年之中国文化之精髓，”宁森猛省，脱口说道。一边把一杯水递到女儿手中，“《随县风水风貌示意并城关镇建设布局图》的真谛，就在于两个字：平衡。中国社会自古至今，崇拜阴阳轮回，有天则生地，有男必有女，圆后必生缺，祸福两相依。” 宁林眼睛亮了，“爸爸，我听出来了，你已解读出小腾俊二的踪迹了。” 宁森颌首含笑。 我查到一个疑点：1941年5月，距1939年日军部队占领随县城关镇两年后，被紧急调往华北战场。参加中条山战役。 中条山位于山西省南部，紧靠晋、豫、陕三省边界地区和黄河大转弯处北岸。东西约170公里，南北约50公里。是华北沦陷后，中国正面战场在黄河以北所保有的惟一较大而突出的阵地。东至太行山、太岳山、西接吕梁山，向西屏障潼关，西安、向南护洛阳，向北接同蒲路，是华北、中原和西北的战略枢纽地带。 中条山是一个长方形，就像一个胡罗卜一样，一头粗、一头细，东北这一带纵深比较宽广，越往西部它越细，纵深越狭窄。 1941年5月7日薄暮，经过三年准备的华北日军，调集十余万重兵在炮火和飞机掩护下，兵分数路向中条山的中国军队，发起了空前猛烈的攻击。 日军此次进攻前曾对中国军队的防务做了十分详细的侦查，开战伊始，日军的首要目标，便是瘫痪中国军队的指挥系统。外围日军在航空兵的支持下，由东、北、西三个方向开始全面进攻。仅三天就突破防守方核心阵地，对中国两个集团军形成双层包围。 中国军队背靠黄河，无路可退，除少数突围外，大部溃散，被俘虏3.5万人，遗弃尸体4.2万具。据中方公布，日军毙伤9900人，按日方数字：仅战死673人，负伤2292人。被蒋介石称为“抗战史上最大之耻辱”。 此役失败给北方抗战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战后，由于日军长期封锁中条山的三个师团被转用于对付敌后根据地，使得敌后根据地陷入最艰苦的岁月。 战役结束后，小腾俊二所在的部队回防随县，部队番号不变，但小腾俊二却没有随队回来。从当时伪政府查到的《驻随日军人员名单年谱中》中，1941年以后，已无小腾俊二的任何信息记录。 这就出现两种可能：：一、小腾俊二随华北日军战死在中条山；二、小腾俊二战后留在了华北，参加了在华北一带、包括北京的日军行动。 “那如果小腾俊二离随时没有随身带上那张图呢？”宁林说，“因为他只是参战，而不是调防。打完仗他还是要回来的。” 宁森思索地目光看着女儿，“这种推理有道理。我想是这样的，”他缓缓地说，“这就涉及到军人的特性了。一副肩膀顶着个脑袋，走到哪里都是家，这就是军人。除了武器行装，军人不得拥有其它物件。” “那这么说，小腾俊二带走了那张图”，宁林走到窗前，掩上了窗户。马路对面的实验小学放学了，一片孩子的喧嚷声和车辆的喇叭声。“小腾俊二如果在随后的战斗中死了，那么这份图就流落在华北一带。如果他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后回国，这份图他是带不走的，作为战败国一份子，他只能净身回国。” 宁森点点头。 “前一种可能性较大，”他说，“我已多方查到1945年华北投降日军人员名单，没发现小腾俊二的名字。” 但是，如果小腾俊二1945年8月15日之前回国，带走了那份图呢？宁林思索着说。 宁森无奈地摊开双手，“那就是天意了！” 宁林失望地看着父亲：真地就走入绝路了吗？ “你回京后，再到国图、北大清华北师大的图书馆，甚至北京周边城市如保定、承德的市图书馆查查，看看能否查到上世纪四十年代华北日军战死人员名单中，有无小腾俊二的名字。” 宁林心里叫苦不迭，自己目前的状况实在是难以为之呀！即便是发现了小腾俊二已战死华北，那那份图又何从找起呢？ 宁林心中咬牙发狠，这事一定要去做。不是因为父亲，而是因为故乡。再说，这事有点好玩，她心中浮起小女儿的猎奇玩乐之心， 宁森转到她正面，疼爱地看着女儿，“忘问了，你在北京好吗？漆一道对你不错吧！” 宁林鼻子一酸。 宁森不知道，北漂有多难。尽管他的要求只是“你到国家图书馆查查，看有没有一点线索”。 爸爸不知道，女儿现在正经历着地狱之火的烤炼：夏蝉不可语于冬，她内心深处有感漆一道的为人，但已欲罢不能了。 但是，爸爸更不知道，北漂过的人，有多么热爱她的故乡。那里有山，有水，有令人着迷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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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9-9 0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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