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爷爷的屋檐下有个鸽子笼，有些年头了。笼子里面的鸽粪大概有十几厘米厚，上去捉乳鸽的时候，腿会发抖，生怕支撑笼子下方的横梁会断，笼子很矮，要跪着匍匐前进，膝盖所跪之处，木板会“吱吱”作响，鸽粪顺着木板缝隙“簌簌”落下。如果能捉到一两对睁着水汪汪眼睛的鸽子，便会让人很欣慰，否则的话，看着裤管和双手粘满的鸽子屎，则有些怅然，也扫了前来收鸽子人的兴。依稀还记得那些年养鸽子的往事……
1.搭鸽笼
90年代喂鸽子的很多，金屯片上有好多家，用“鸽子兴旺”来形容是最恰当不过了。正如那个年代一样，一切充满了希望。94年的时候，家里搭建了第一个鸽子笼，笼子都是爷爷亲手编织的，他是个篾匠，做了一辈子手艺。笼子编好后，父亲在街上撕了一些板子，把板子铺好后，再搭根棱子，就做成了鸽子笼的基本框架了，然后再从堰塘里挖些臭泥巴，用稻草沾上，把一个个笼子码起来。
2.喂小鸽子
? ?那时的鸽子基本上没得人吃，也很便宜，大概是5块钱一对。除非来了很重要的客人，遇上没什么好招待的才会拿小鸽子下菜。杀鸽子通常是捏死，看着水汪汪的小鸽子被捏死实在下不了手啊，妻子生孩子的时候，没有东西发奶，母亲破例用菜刀杀了一只小鸽子（只有一只），“不敢捏死，太残忍了”。
鸽子蛋像鹌鹑蛋那么大，但是没有麻子，一个窝里一般是两个。小鸽子孵化后，老鸽子会把蛋壳衔出来，丢在屋檐沟下面，意在告诉人们有一对小鸽子出世了。等到一个星期左右，鸽子身上的黄色胎毛，就一点点脱落胃，如果你看见吃饱的小鸽子在笼子口扇翅膀，多半是要出笼了。
我们搬来梯子，从爷爷家的笼子上捉下来，抽去几根飞羽，每天人工喂养些小麦和水，这项工作通常是由我负责的。每天放学回来，我都会抓着小麦往鸽子嘴里灌，差不多了就喂点水它们喝，千万不能喂太多，会“喷”死的。鸽子和我们一天天熟悉起来，见到我就扇动着翅膀，啄着我的手，此时的鸽子已经渐渐学会自己啄食了，有时他们会在我手上挥动翅膀跃跃欲飞，像老鹰一样，你向上抛甩，但他们只能飞一小段距离。
3.鸽子入笼繁殖
鸽子学会进食了，父亲就将鸽子放进笼子里，放些麦子和水。鸽子笼里已经垫好一些稻草，但鸽子似乎并不喜欢这样的新窝。当鸽子已经能够完全飞舞的时候，是否继续留在笼子里，抑或寻找新家，就由他们自己选择了。
佛经上说鸽子生性好淫，并不是世人想象的那么爱好和平。我不知道鸽子是不是和蜜蜂一样有个王。“打笼子”的雄鸽，颈项的羽毛泛着彩色的光泽，他经常“叮啄”外来的鸽子。由于去来都是自由的，新来的鸽子如果忍受不了“叮啄”，在笼外面的电线上停留几天就会飞走了。我们是多么希望鸽子群能发展壮大啊，“打笼子”的雄鸽把一切都破坏了，而且占据着交配权。没有任何一种鸟随时交配，但鸽子除外。盛夏的中午，雄鸽“咕咕”地叫着，那是它在向雌鸽说情话了，天都知道他想干什么。
4.鸽群的中兴和衰落
笼子里的鸽子基本上维持在7对左右，喂鸡的时候，群起群落很是壮观。由于他们体型小，经常受到鸡子的攻击，但他们很轻盈，走得过就走，实在不行了就飞起来躲一下。98年的时候，爷爷家的土屋拆掉了，那些笼子里的鸽子就四处流落了，但基本上飞到了隔壁子新搭建的笼子里。
虽然有些遗憾，但爷爷说，都是老鸽子，吃肉的话煮不烂，“蒙”到话，它们不一定在新笼子里呆得住，随他们去吧。由于爷爷家的鸽子四散飞落，湾子里好多人家都在屋檐下搭建了棱子，放了窝，也有鸽子前去安家的。
至此，父亲见状又在堂屋的屋檐下搭建了鸽笼子，放养了小鸽子，也顺便想招“旧部”。然而事与愿违，堂屋门口的鸽子最多的时候也才8只，可能我们要经常从鸽子笼子下经过吧，鸽子不愿意待。
鸽子正兴旺的时候，每个月能卖三对，其实也只是赚个盐钱，顶多没什么投入。记得门口的树还没“嘎”的时候，夏天鸽子会落到树上，像斑鸠一样，湾子里的的人都以为稀奇。鸽子春夏孵子最多，时常见着他们衔着槐树叶梗飞到笼子里搭窝，当小鸽子能吃能走的时候，小鸽子像婴儿一样“吱吱”叫唤着，细细地啄着鸽妈妈的脖子、嘴。
在夏天的时候，鸽子基本上不用喂食，小鸽子的嗉子常常是饱的。冬天的时候，就需要多洒谷子了，由于外面没有了庄稼，寻不到吃的。稻场里基本上也找不到洒落的谷子了。吃不饱，它们就天天在屋里围着，飞到堂屋桌子上，飞到神柜上，甚至还在家里拉屎，让人不厌其烦。
吃饱了，它们会在“压水井”旁边的盆子里喝水，然后啄食一点红砖土。有时看到“堰边下”喝水的鸽子，我断定一定不是我家的，因为我家有水喝嘛。鸽子与我们安好地相处着，有时候老鼠、野猫子、狼子会突然来袭，把它们从睡梦中惊醒，鼠灾最严重的时候，小鸽子经常被咬死、咬碎，大鸽子的腿也不能幸免。由于鸽笼顶是油毛毡，容易躲老鼠，另外鸽子笼子两边的木板老鼠也能够爬进去。
通常鸽子在夜里被惊搅以后，会四散乱飞，飞得到处都是的。于是鸽群会元气大伤，有的鸽子不再回来了，有的晚上就落在笼子前的电线上，敢坚守笼子的，是养了几年的老鸽子，尤其是雄鸽。有些小鸽子由于鸽子妈妈跑了，就会饿死，然而其他的鸽子是不会喂它们的。据说，捉鸽子的时候，鸽子太小人家收鸽子的不要，如果不原窝的放回去的话，小鸽子就会饿死，鸽子是认窝的。
鸽子与人的这份情缘是我在外打工才感悟到的，鸽子已经成为老家的象征，鸽子充分表达了对人的信任。通常小鸽子被捉走了，老鸽子并不会像燕子、“眨巴楼”等鸟类，四处寻找，甚至朝人“追骂”，它们会很快忘记，会再次交配繁衍。如果小鸽子不捉走，当小鸽子已经能寻食时，老鸽子也会把它啄走，因为小鸽子的继续“撒娇”，啄食妈妈的嘴巴，会让老鸽子烦躁。小鸽子通常是不太可能留在鸽子笼里，也许这是鸽子拒绝近亲繁殖的方式吧。要想鸽群壮大，除了人工喂养小鸽子然后投入笼子里，再就是希望有魅力的雄鸽能招来几个小老婆……
记得有一年冬天，母亲在喂鸽子，发现明显地少了只黑白相间的雌鸽。得知湾子的茂福在稻场拦网子捉到了一些鸽子，母亲把它要回来了，因为鸽妈妈去稻场为小鸽子寻食才会被捕捉，鸽子和人类一样，对待自己的孩子总是无微不至，在它们长大以后，就将他们驱赶出去，希望它们能够自立。
有时候，鸽子的脚上会缠绕一些丝线，不知道是怎么缠绕上去的。这些受伤的鸽子飞回来的时候，好像有意地让你解救，我们悄悄地走过去的时候，它们只会小跑一下。拿在手中，我明显地感觉到它紧张地心跳，我找来剪刀小心地剪开已经勒进肉里的丝线。剪完以后，我把它放到地上，它飞跃到厅屋顶上，回头望着我，似乎在表示着感谢。
记得还有一只鸽子，翅膀受伤了，不知道是不是散铳打的，主羽受伤了，不知是不是由于恐惧，它自己飞不进笼子，落在地上也不愿意被捉，搞了半天才把它捉住，如果不捉住，它就成了猫子的夜宵了。在花篮里喂养了一些时日，它已经不知道怎么飞了。我们把它抛上厅屋，它展翅飞向笼子，然而摔落了，我们走进它，似乎并不怕人，我继续把它扔上厅屋，几次之后它终于成功地飞进了笼子里。
自从上了高中以后，就有一种老屋老了的感觉，由于年底湾子里的鸡子都会被偷，后来就没有人喂了。鸽子不再与鸡子抢食了，然而整个鸽群放佛衰落了许多，寥寥几只，不知道去哪儿了。记得有一次，上笼子捉小鸽子的时候，发现一具老鸽子的干硬尸体，不知道是不是老死的。鸽笼里依然是那些熟悉的老面孔，不知道小时候喂养的小鸽子还在不在哦。爷爷去世后家里做丧事，轰鸣的鞭炮声惊吓了鸽子，几天都没回来，后来事办完了又都回来了。古书上说“越鸟巢南枝。胡马依北风”，老鸽子对老笼的眷恋让人感动，颇有“狗不嫌家穷”的美德。
? ???这些老鸽子，孵育鸽子的能力下降了，好像“廉颇”将军，一日三食，天天围到屋里，也不再去寻食。更可气地是门口地坪上到处都是鸽子屎，它们不在笼子里面拉，天天撅着屁股，站在电线上拉。厌烦归厌烦，回忆曾经鸽子兴旺的时期，以及它们伴随我度过的童年的时光，不由得让人怀恋感慨。鸽子老了，老屋也老了，父母也老了，而我们也在慢慢变老。
? ???母亲经常忘记再去寻找笼子里的小鸽子，然而多半时候没有，等到发现的时候，小鸽子已经能飞了。母亲说，蓄到吧，以后会传开的。此时的小鸽子已经不再被视作“买盐”的零花钱，一对鸽子才12块钱，活糟了性命，而是近乎老人与狗的相互依恋，鸽子就像一个符号，代表着家，也像一个老朋友伴随我们走过了二十多年的岁月。
? ?? ?每当心里涌起起屋的想法的时候，就很担心鸽笼拆掉后，它们是否无家可归。现在由于房屋遍地新建的原因，人字房的鸽笼都拆掉了，金屯片上基本上看不到鸽笼了。每当回忆往事的时候，总会想起那个鸽子绕肩飞的童年岁月——人鸽情未了 |
发表于 2017-4-18 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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