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腊月我的年——闲话礼物
马小磨
那年头都不富裕,平时几个月见不到一点荤腥,全靠过年走亲戚才能大口吃几顿肉。正因此,各家各户走亲戚的礼品也都以实在为主,基本必有一个“礼吊”。这礼吊并不是把礼物吊起来,而是一块长长的猪肉,有肥肉有瘦肉,而且窄窄的一条,看上去很漂亮。
大概礼吊是属于很贵重的礼物,亲戚拎过来后,人们往往并不舍得自己吃,而是再拎着继续走亲戚。如此一来,一份礼吊被拎来拎去,到后来都有了臭味,也有可能又转回到了最初买它的人家里。
过年走亲戚的礼物是有讲究的,必须是双份,一般需四样,寓意“事事如意”。那么第二份必须的礼物便是粉条,这虽然不值钱,但因它的形状,人们便赋予了它“常来常往”的意思。中国人又崇尚礼尚往来,因此把粉条作为必须的礼物并不为过。
剩下两份礼物,就是果子糖之类,没有具体规定。小时候跟着母亲买果子,商店里总是挤满了人。人们围着柜台,不停地高声告诉售货员,称一份还是两份果子,称一斤白糖还是红糖等。售货员忙得不可开交,既要耳听八方随时记下顾客的要求,手中还得麻利地取特定的纸摊在柜台上、称果子条、再倒在纸上,然后一番折转就包好了一个小包裹,再盖上一张红纸,取上一段麻绳前后左右一缠绕打结,包就打好了。
如果谁家还能买两瓶罐头,那简直就是上等人家。罐头好吃好看,但也比较贵,一般人家舍不得随便买了去。当然,很多人也是舍不得吃的。
小时候在爷爷家住,父亲从部队稍回两瓶罐头给他,他总是锁进柜子好久,在我们巴望得像猫捉老鼠一样执着时,才撬开一瓶,每人发一块再分几小口罐头水喝。得了甜头,我们这些毛小孩都心满意足,一哄而散。时间一久,谁也忘了罐头的事。等又过了不知多少日子,不知谁提起罐头,爷爷还咂咂嘴,慢慢腾腾拿钥匙。我们都知道,他是舍不得,担心我们一下子吃完后没了盼头。待爷爷终于拿出剩下的半瓶罐头时,却发现透明的瓶子里长满了霉。我们的心都疼了,嘴巴嘟得能挂上油瓶,心里不住可惜,眼里也噙满了泪水。
爷爷的心情跟我们一样,他连说着可惜,却又拿了筷子,轻轻把霉拨开,一点点倒出。上面一层倒出后,他还会夹出底下没长霉的一块水果罐头,闻一闻,再放嘴里嚼一嚼。这个时候,我们的眼睛几乎会放出绿光,口水顺着嘴角往外流,希望他的下一步是给我们分点吃,可爷爷最终没给我们,他边吸溜吸溜说着可惜,边恋恋不舍地倒掉那些罐头和糖水们。
接下来,爷爷撬开另一瓶。我们以为他会全部分给我们,但他依旧只分一点,然后又把剩下的罐头锁进柜子。见我们疑惑不解,爷爷不停地安慰,说一下吃完就没了,得省着吃。这次间隔时间短点,不让它坏掉。我们也各自已经心满意足,再次离开玩耍,也再次渐渐遗忘了那半瓶罐头。
转眼又不知过了多久,谁都忘记了柜子里的秘密,也许是没想起,也许是想起了没顾得说就又忘了。总之,等爷爷打开锁时,那半瓶罐头果然很听话地又长了霉。这下,爷爷心疼得直跺脚,发誓以后再也不锁罐头了。
不过,时间一长,他又忘了誓言,该锁什么还锁什么,只是会经常打开柜子看看,看东西是否变质。
如今,超市里到处是琳琅满目的各种烟酒、牛奶、糕点糖果等,人们不需要挤在柜台前掂量口袋里的钞票,再决定称几份果子,也不需要把食品锁进柜子省着吃,但那种为走亲戚选购礼物的场景和感觉,永远让人怀念。
(写于2017年2月12日 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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