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白”这个词其实是外来语。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前,我们都没听说过。大人们在教训娃子多嘴多舌时,就骂一句:“油骗狡话”的,就像诈骗犯的嘴巴一样可恶。或者说是个“嚼皮”,大概像咀嚼牛皮一样,嘴巴一张一合,不断地嚼。最难听的是“吹牛逼”,“吹得水都点得燃灯”,几乎是“天上晓得一半,地上晓得完”。到了一九六五年,我们大队突然来了一支“四清运动”工作队,带队的队长和队员们都是南漳人。在一次批斗会上,工作队长老罗在吼一个“四不清”干部时说:“你不要尽‘日白’,要亮出真思想来……”此后“日白”便在贫下中农口中传开了。后来怎么会在全县流传,我就不得而知了。是不是当年南漳人撒遍了随县的各个角落?还是“社教”工作团的某个大人物的一句口头禅,像政治口号一样深入到每个工作队员的心里了? 我当时正在读高中,发现女同学和年轻的姑娘们都不敢听、更不敢说这个词,就觉得这个词有问题。我就向我一个小学时期的老师讨见识。他曾在一个老举人手里读过书,很有才学,也很有儒人风度。他说:“一个人连日、曰、白都分不清,你说他是么水平?肯定是‘老鼠掉进面缸里——一张干白嘴’!” “日白”一词之所以能在随县流传开来,是因为它与“干白嘴”一词有异曲同工之妙。“干白嘴”是一张干吃白喝的嘴,如老鼠一般讨厌。“日白”与“干白嘴”好不了多少,但他有时能搏人一笑,很讨一部分人欢心。特别现在有一些工作,纯粹是靠卖嘴码子拿薪水,因而有些人专练这种功力,甚至有的大学里还专门开设这个专业,美其名曰:“演讲与口才”。当然这与研究随州方言无关,我们暂且把它撂到一边。有一点应引起注意的是,“ri——”是随州人用力扔东西时发出的象声词,与“嗨——”差不多。不过,“ri——”这种扔是不负任的,是没有准头的,更谈不上有目标。“日白”就是这种情况。“嘴是两张皮,说话不费力”。会“日白”的人,没多少正经话,更多的是耍嘴皮,用北京人的话说就是“耍贫嘴”,“贫”也就是穷得一无所有,可见那话也没有多少内容。 小时候我们有一句能警醒人的小儿歌:“扯谎撂白,死了变蛇!”这是大人们为了吓小娃子而编出来的,目的还是不让娃子们说谎话和说白话。我们这一代,小时候受这种教育,长大了又跟雷锋学“三老(说老实话,做老实事,当老实人)”,一辈子都是一五一十地过日子,真不知道这种做法对不对。看如今“日白”已形成兵团作战,从“士兵”到“团长”,一个比一个武艺高强。“日白”成为时尚,成为风习,成为“报喜不报忧”的经验之谈,说老实话根本不吃香,当老实人几乎就是哈巴。真如此而形成一种文化现象后,那就让人很可怕了。 不管随州人怎么会“日白”,却比不上北京的侃爷。你至多可以当个“日白团”的团长,人家却是爷,比“皇帝老子”还长一辈呢!侃爷能侃出艺术来,相声就是一绝,现在已成为中国的传统曲艺项目,真不得了。据演艺界传出的信息说,目前相声如京剧一样,也出现了某种危机,东北铁岭来了几个杀气腾腾的俗人,带着一种异腔异调、由“二人转”演变出来的新名堂——小品,就像当年清兵入关一样势不可挡,几乎把大受欢迎的相声挤得上不了“春晚”了。这也怨不得别人,当年就是一位很有威望的相声大师,像吴三贵开关一样,引狼入室,把他们引进来的。但毕竟艺技不是刀枪,北京侃爷并未感到威胁,他们底气十足,空间博大,一帮侃爷只屑往吧厅里一坐,就能侃出一部几十集的电视连续剧来,这些不仅随州,连有相当实力的发达地区也想都不曾想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