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电影中的“微演员”们

滴滴答

过年前，常州导演阙添的新作《暖》一直在紧锣密鼓地拍摄制作中。这是他拍摄的第二部预防青少年犯罪系列的微电影。该片中，从主演到龙套，所有演员统统义务出镜——他们不是明星，不是科班出生，但都怀揣着各自对微电影的爱。　　他们，就是微电影中的“微演员”们。在常州，这样的“微演员”还有许多。他们或露露脸、玩玩票，或过着演员瘾、追着明星梦。

这个误打误撞的主角，一部微电影正改变着他的青春
　　因为够“二”、因为够淳朴，老黑被选上当微电影的主角
　　老黑扛着一辆28寸凤凰自行车在街头狂奔，摄像机镜头对准他，身边一大摞群众演员骑着赛车紧随着他——这是老黑做梦也没想到的，他也能当演员，而且是，主角！半年多后，当他看到这部自己主演的微电影，监制居然是大名鼎鼎的陆川，他的嘴巴张了半天。
　　山东德州人老黑全名李振宇，江苏理工学院大三学生，学的是动画专业，打小除了在同学们面前唱过几首歌、说过那么一两段相声，并没显示出过人的表演天赋。大二那年，同班同学找到他，说推荐他去演微电影。老黑在常州一家单车俱乐部与导演见了面，就这么误打误撞成为这部时长20多分钟的微电影《3公里》的主角。他饰演一位进城当快递员的小伙子，因弄坏了客户的苹果手机，最终利用一辆改装的28寸“凤凰”参加自行车城市公路赛勇夺冠军，因为冠军的奖品是苹果手机，他能将手机赔偿客户。为什么选中老黑当主角？影片中一帮子群众演员都是常州人，他们半开玩笑：“因为老黑形象够‘二’、够淳朴，比我们更符合剧中人物的气质！”

拍摄的8天老黑说“终身难忘”，坐在回常州的大巴上，他拼命哭，拼命哭
　　没有任何银幕经验，甚至连拍电影是怎么回事都没有概念的老黑，就这么在几天后捧到了一叠剧本。导演丁正临走时只丢下一句话：“多认识骑车的朋友，多感受感受！”老黑的热情就这么被点燃了，他开始琢磨剧本，不光背自己的台词，也背别人的。他问同学借了一辆再普通不过的自行车，带上水和干粮，早晨8点出门，行程90多公里，下午4点到达苏州。得到的体验是“大脑一片空白，屁股疼！膝盖疼！”
　　2011年9月30日，老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坐上4个多小时大巴后抵达宁波，4天后，剧组正式开机。导演又只给了他一句话“你要用心演”，然后就全凭老黑的造化了。
　　第一场戏是老黑骑着凤凰28送快递，没有台词，只需要在大马路上表演卖力骑车的样子。即便如此，老黑还是拍了18条，“因为我紧张，放不开，还要配合机位、光线，还有路上行人、车辆的干扰。”
　　这还不是NG最多的一次。“21条，是我的最高纪录。”这个数字老黑记得很清楚，他脸上闪过的是骄傲与怀念。那场戏是夜幕下老黑与修车行老师傅的对话， “老师傅是话剧演员，但拍电影也是头一回，那天我俩的对话老是凑不好，拍到17条时终于成了，可旁边一个剧务突然打了个喷嚏！因为是现场录音，只能重新拍！又拍了4遍，21条，终于过了！”
　　老黑在这部短片中真是被虐得够呛。最后一场戏，他骑着改装的破车与一群专业的赛车手们比赛，剧情的设计是，最后几百米时，车子突然坏了，他毅然扛着破车狂奔向终点！六七十斤的车子哪，老黑来来回回扛着拍，最后的场景：老黑最终冲向终点时，早已筋疲力尽。这一幕老黑演得特别逼真，一遍过！因为他根本不用演，他是真的被累坏了。
　　片子前后拍了8天，每天5点起床，第二天凌晨两三点睡觉，食物永远是盒饭。尽管如此，当早晨6点老黑最后坐到回常州的大巴上，他抑制不住激动起来：“我就坐在位子上拼命哭，拼命哭，也不知道哭什么！这8天我终身难忘，因为真真正正接触到了电影，接触到了表演！”老黑说自己真是个情感丰富的人。
　　连续3个月，在无锡影视基地穿发霉发馊的衣服当群众演员，找不到出路，但却并不想放弃
　　重新回到校园，老黑变了，虽然当时他还没有意识到。“在学校话剧社，我觉得自己拍过电影，就再也看不惯别人了。”去年“五一”，《3公里》终于完成，老黑因此入围第二届9分钟电影大赛的最佳男主角，去北京电影学院参加了颁奖大会，这个时候，老黑的自我感觉膨胀到了最高值。
　　这段特别的经历对老黑生活的改变还不止这些。去年3月，老黑开始奔走于无锡影视基地的水浒城、三国城，成为那些浩浩荡荡群众演员大军中的一名。早晨4点半起床，在影视基地门口等着“群头”过来挑人，穿着发霉的、发馊的的衣服，变身士兵甲乙、路人丙丁、小太监、小随从，挤在人堆里，没有任何台词，如果正好站在某主要演员身边，或许还能露个脸。工资是40元一天，晚上再睡60元的小旅馆。周五下课后赶到无锡，周日晚上再奔回学校。3个月下来，钱倒贴了不少，老黑却总结出，“就凭一腔热情想去表演，不会有出路”。
　　“我的傲气逐渐被打掉了。”这个时候，老黑打算踏实下来，但对于表演的向往没有变，“今年五六月份，想到北京或上海进修表演，不想这么轻易放弃。”
　　老黑学的是动画专业，但“成绩不太好”，“就算不当演员，也希望毕业后可以做别的”。和大多数家长的反应一样，老黑的父母并不支持儿子学表演，“他们觉得这个太远了”，老黑说。
　　拍完《3公里》，老黑省下平时的零花钱买了一辆二手入门级的吉安特赛车，1400元，得空就会骑车上路，也不跟车友会的弟兄们一起，他喜欢一个人在路上的感觉。去年“十一”，从常州到南通，再到上海、嘉兴、杭州、湖州，最后回到常州，老黑独自一人骑了6天。今年过年，他再次骑上单车启程，从常州回德州老家。“5月之前把它卖了，凑钱去北京、去上海。”老黑说。
　　明星梦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不管怎样，出演微电影让他们离这个梦更近了一步
　　自掏腰包从广州飞来常州，就为争取微电影主角的机会
　　今年1月，云中传媒青果社的导演阙添继完成“预防青少年犯罪·系列微电影”之一，微电影《16》之后，“之二”《暖》也在常州开机了。18岁的平面模特丘东梅自掏腰包从广州坐飞机过来，她是这部片子的女主角，饰演从小生活在不健全家庭中的聋哑女孩谷静。当她遭遇男友的背叛险些走上犯罪道路时，是家人的关怀让她重新找回温暖。
　　开机第4天，金百国际7楼的一间单身公寓，是女主角谷静与剧中男友在出租屋中的戏。20多平方米的公寓中，除了男女主角，还有七八位工作人员，导演、摄像、灯光、化妆、剧务，一应俱全。一台佳能5D3相机就是剧组的摄像机。谷静是哑女，所以丘东梅整场无台词，和男主角飙戏靠得是眼神与肢体语言。这是丘东梅第一次拍微电影，也是第一次接触影像。在此之前，丘东梅的工作是平面模特，她形容第一次接触微电影的感觉：“好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每天早晨8点开工，晚上10点收工，丘东梅并不觉得累，有的只是新人的紧张与兴奋。她解释为什么乐意大老远自费从广州赶过来：“机会最重要！说不定将来就可以往影视表演发展了”。
　　2600元一个月的租金，他的演员梦暂时安放在北京电影学院旁的公寓里。能出演微电影，“不管长短，都是演戏”
　　《暖》的男主角高超是常州人，帅气的90后小伙子。片子一拍完，他随即赶往北京，蛇年春节，是他第一次离开父母在外头过年。
　　南通大学音乐表演系毕业后，高超满脑子想的还是他的表演梦。从小到大，他是周围人眼中风光的“小明星”，当过“旅游形象大使”、 是2010年“快乐男声”网络赛区全国20强。去年大学毕业后，高超没有像父母为他设想的那样，“回常州找个工作，过过小日子”，他想出去，想当演员，“在常州毕竟这个圈子太小了”。于是当他的同学们忙于找工作时，他报名北京电影学院为期一年的学习班，正式开始了北漂生活。
　　电影学院附近老旧的公寓，高超与人合租，2600元一个月。虽然也有打算通过为电商当平面模特等方式赚点零用，但这些都必须从长计议，目前来看，他在北京学习和生活的费用在一段时间内还得靠父母的支持。
　　临近过年前的一个晚上，高超在QQ上这样给我们留言：“既兴奋也紧张，兴奋的是这里的电影氛围真的很好，可以和一群喜爱影视的朋友们在一起。紧张是我已经明显感受到了想在这个圈子生存有多难了。在这跑戏，哪怕只是一个龙套，确定你演了，到最后一刻也很有可能就被换掉！谁让想走这条路的人实在那么多呢！而且关系非常重要，得有认识的人。我想我在北京的前几年得多认识人多交朋友。”
　　高超这次是第一回当男主角，虽然只是微电影，但他十分珍惜。相对于大银幕，微电影的机会更容易得到，它为许多像高超这样立志向影视圈发展的年轻人提供了另一个或许更容易迈进的门槛。“不管长短，都是演戏，对于积累表演经验来讲是一样的。”高超说

累到“一坐下来就能睡着”，想当个群众演员，也不是那么容易“玩”的
　　青山湾花园全能单车俱乐部的老板沈周杰，习惯自称“猴子”。很多时候他一个电话打出去：“你好，我是沈周杰”，对方往往沉默良久，绕着圈子云里雾里跟人家解释了半天，还不如一句“猴子，我是猴子”来得实用，保准对方立刻恢复记忆：“哦，哦，猴子啊，早说嘛！”
　　电视机挂在俱乐部进门的一角，正播放的是微电影《3公里》。它在店里播过多少次，连猴子自己也记不清楚了。出生于1988年的猴子，是这部电影的群众演员兼技术顾问。
　　猴子是有意思的人，粗毛衣、工装背带裤，机械专业毕业的他在普利司通公司工作了几年后，还是回归了自己的最爱，自行车，才有了如今的车行。他曾经的或仍保留至今的职业身份包括炸鸡店伙计、卖桃子的老板、山地车比赛的组织者、运动员。能参与微电影，缘于猴子堪称绝活的修车、改装车的技术，他能把老式自行车改装成赛车，“导演找到我的时候，他们已经在上海、宁波寻了一圈，没人能接这活儿，最后只有我。”猴子说。影片中有很多修车行老师傅改装老式自行车的细节，幕前这部分故事该怎么演，幕后车子到底该怎么改装，都需要猴子出主意，于是，他跟着剧组去了宁波。
　　猴子在剧组的另一个身份是群众演员，一次次从男主角的凤凰车边呼啸而过的“拉风”专业赛车手，这部分是猴子的本色演出，本以为也就和平常出门骑行一样，并不需要多少表演技巧，不过真正演起来，才发现并不简单。有场戏是以猴子为首的一帮赛车手看到男主角骑着的破车居然也能赶超他们时，大家顿时惊呆，以至于四五辆赛车连环撞在了一起。“这一幕我们反复拍了五六遍，导演说撞得不真实”。时隔一年多，猴子记得还很清楚，“最后一遍，导演满意了，说了句：很真！这下轮到我们苦笑了，因为我们是真的撞在了一起，车子都撞坏了！”
　　如果用一个词概括这次奇妙的微电影之旅，猴子给出的答案是“累”。在片场的日子每天从早晨七八点忙到第二天凌晨，“只要一坐下来就能睡着”。但猴子依然觉得很值：“至少我的人生多了一份与众不同的经历，就像我尝试学做炸鸡、去卖桃子一样。”
　　延伸阅读
　　常州的微电影，常州的微电影演员们
　　微电影的形式已为越来越多的常州人所熟悉。微电影人想拍属于自己的东西，暂时选择“以商养文”的路线
　　2009年，常州籍导演阙添还是中国戏曲学院导演系一名大三的学生。那个年尾，他获得了首届龙城原创电影节“最具潜力导演奖”。
　　独立导演阿雷记得自己最早的电影短片拍摄于2007年的北京，还参带着作品加了优酷的一个活动。等他2009年来到常州，微电影这个词还非常新鲜，“那一年在常州，你说微电影还很少有人能知道，你讲网络短片，大家或许还能点点头表示有所耳闻。”阿雷说。
　　两年多过去，再谈微电影，已经不需要多余的解释。网络上可以搜索到的微电影铺天盖地，常州的小年轻们也习惯结个婚都拍部小夫妻俩的纪实微电影助助兴。当然，这属于商业微电影的范畴。在常州，光靠拍独立微电影能生存下去的公司以及个人，据我们了解还没有。有人想拍点自己的东西，那么走的也只能是“以商养文”的路线，靠为企业、公司拍一些剧情短片、为个人拍一些纪实类纪念短片为盈利，然后闲余时间再拍自己感兴趣的。
　　阙添分析过在常州拍微电影的优势以及不利之处。常州城本身不大，剧组从一个场景换到下一个场景，不算费时费财。借个拍摄场子也不是太难的事，“饭店、咖啡店等营业场所的老板们一听是拍电影，会很爽快地说，来吧。这对于他们也是新鲜事。不像在大城市，他们经常能碰到剧组，所以要借场子，先付费再说。”劣势是整个微电影市场的氛围，因为没有形成产业化，编剧、导演、摄影、演员等相关行业工作人员的不稳定性自然也在预料之中。
　　在常州拍微电影，找“微演员”是“最让人头疼的事”
　　“每拍一部片子，找演员都是最让人头疼的事”。采访中，好几位微电影导演都表达了这一观点。这个困局自然与整个常州微电影市场的不成熟相关。常州微电影演员的来源大致分为这么几类：相对有表演经验的，艺术剧团的戏曲类、歌舞演类演员；来自艺术类院校的在读或已毕业的学生；从事平面模特、T台模特等相关职业的工作者；“菜鸟”级的微电影爱好者，没有表演经验，上场全凭自我发挥，他们能入选剧组仅仅是因为他们与剧中人物气质的贴合；纯粹玩票的群众演员，两三句台词，甚至有时只是露个背影，全为好玩。在阙添的新片《暖》开拍之前，他的QQ签名改成了“新片开拍在即，平常喊着要当群众演员的联系我”。他说，每部微电影拍下来，剧中的群众演员以及义务帮忙的朋友总也不下十几人。
　　演员们的收入怎么计算？不成熟的市场自然也就延伸出业余的操作模式，大多数时候，演员们的报酬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3公里》的主演老黑在宁波拍片8天，剧组提供盒饭与住宿，报酬则为零。阿雷说，他的剧组里除非请到从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专业演员拍商业片时会支付符合市场价的报酬，“偶尔拍点独立微电影，就看预算，预算多就多给点，预算少可能就不给了。”《暖》的女主角丘东梅专程从广州飞过来参演，飞机票都是自理的。主演都如此，其余演员们可能就更不谈钱了，“多则封个几百元的红包，少则杀青后大家吃顿饭。”阙添说。